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高鐵乘客幾人讀書,讀什么書
2015-08-03
文/徐志偉謝錫文
今日電子設備不僅改變同時也延續(xù)了人們的閱讀習慣,創(chuàng)造出不只一種的嶄新閱讀體驗:它可以是隨時隨地的短暫閱讀,也可以是睡前長時間的連續(xù)閱讀,甚至是人們至今尚未熟悉的新型態(tài)的閱讀模式。因此,我們希望透過觀察G184次濟南-北京段高鐵乘客移動閱讀的情況,探索商業(yè)社會與經濟迅速發(fā)展的當下大眾閱讀文化的旨趣與趨向。
為了對研究課題進行整體上的了解,筆者對移動閱讀的主要用戶——大學生群體及職場新人進行了目的式的問卷抽樣調查,后也在乘坐高鐵調研過程中進行了問卷發(fā)放。收集到有效樣本176份。由于問卷發(fā)放并非隨機,所得出的結果并不能代表整體人群的閱讀實際情況,但是依然可以從中看出移動閱讀發(fā)展的整體趨勢以及用戶的具體訴求。
參與調查的對象學歷層次較高,本科以上學歷的對象有152位(占總調查人數的86%),但收入普遍較低,僅有30%(55人)的被調查對象月收入超過2500元人民幣,這兩組數據也間接反映了移動閱讀主要用戶的人群構成與社會位置。多數被調查對象每年乘坐動車/高鐵的次數不超過5次(占總調查人數的70%),即平均每三個月乘坐一次,他們中的一部分對于在高鐵上進行閱讀的興趣并不是很高。在對G184次列車乘客調查的過程中,多數乘客在睡覺或者呈放空狀態(tài)。使用手機(包含閱讀與聊天)的乘客并沒有在候車室中的乘客數量多,每節(jié)車廂約有30%的乘客在使用移動設備。
現(xiàn)年26歲的乘客A,是參加工作僅一年的職場新人,畢業(yè)于河北一所專科院校,從事銷售行業(yè)的工作。他拒絕了我問卷填寫的要求,表示自己現(xiàn)在沒有閱讀習慣,手機也主要用來和朋友聯(lián)系。他說:“剛剛畢業(yè)那會兒還是看書的,可是后來越來越忙,越忙越懶,休息活動就越想做點不用腦子的,輕松點的事情。沒必要作踐自己??!不要老是扯國民素質,你要看看社會現(xiàn)在壓力多大啊!錢賺不夠怎么追求精神食糧?。?br />
A排斥閱讀,并將自己不閱讀的原因歸結為生活壓力太大,坐車去工作本身就是苦差,平時沒有閱讀習慣現(xiàn)在更不可能選擇閱讀來放松解壓。
網絡訪談對象B,去年剛剛畢業(yè),去大城市漂了不到一年。他說:“剛剛工作那會兒,滿腦子都是商戰(zhàn)升職,看的也大多是《圈子圈套》《杜拉拉升職記》之類的小說。也出現(xiàn)了新的閱讀方式,當然也會看點修仙類小說。在電腦上看,在網絡上下載電子書,做成word格式,邊看邊刪,同事老板的都認為我努力工作呢,卻猜不到我看《金瓶梅》看得很爽?!?br />
B所提到的書籍,我們很難將其歸類于嚴肅書籍,動輒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字的網絡小說,以起點為核心的盛大文學,擁有大量的電子書,但這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閱讀。短平快的淺閱讀,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了與看電視性質一樣的以休閑娛樂為目的的活動。網絡文學,某種程度上成為數字化閱讀的代名詞。天翼閱讀平臺上,原創(chuàng)方面最受歡迎的小說是《桃花神醫(yī)》《我的美女總裁老婆》和《殺神》。閱讀這份榜單,有人看到閱讀的深度在衰退。原創(chuàng)類內容的娛樂化傾向明顯,主要原因是高中生、大學生和畢業(yè)不久的上班族是手機閱讀的主力人群,而玄幻和言情類網絡文學是他們比較喜愛的消遣性讀物。
通過在G184次列車某節(jié)車廂中的參與觀察,筆者根據在乘坐高鐵過程中對移動設備進行閱讀的使用時間將研究對象分為三類:
1.低度移動閱讀者(約60人,55%):在列車運行的2小時時間內,總計使用移動設備不超過20分鐘,該群體普遍年齡較高,男性占多數,使用移動設備也多是回復短信或者進行通話。但值得注意的是,該群體中有小部分乘客在乘車過程中閱讀紙質書的時間較長,并已養(yǎng)成習慣。推測這個群體乘車多因工作需要或者探親,幾乎沒有移動閱讀的習慣與想法。
2.中度移動閱讀者(約25人,27%):在列車運行的2小時時間內,總計使用移動設備時間為20-40分鐘,偶爾會通過手機新聞客戶端進行新聞信息瀏覽。根據問卷分發(fā)情況總結,這個群體也是最配合問卷填寫的群體。
3.重度移動閱讀者(約15人,18%):在列車運行的2小時時間內,總計使用移動設備時間超過40分鐘,多數人至少使用一個小時以上,使用時間最高的乘客D根據觀察連續(xù)使用了約100分鐘。這個群體多數人通過移動設備進行視頻文件的閱讀,年齡集中在18-30歲之間,觀看內容多是美劇、日本動漫與商業(yè)電影。
乘客C24歲,工作一年,畢業(yè)于濰坊一所專科學校,河北人。她說:“我剛剛是用手機在看動漫《犬夜叉》,一般我坐動車、公交的時候都會看視頻,如果有雜志的話我也會去看雜志。動車上的雜志(《伴侶》《旅途》)我基本不看,比較清閑的時候會用微博、微信看個娛樂新聞視頻什么的?!?br />
視頻內容的閱讀相對于文字閱讀要求更低,閱讀體驗也更容易。雙向傳播模式下的龐大視頻用戶群體正在甚至已經催化了我國現(xiàn)代社會各階層之間的交叉融合。由于比文字信息更直觀、信息冗余量更大的視頻語言被大范圍使用,整個社會的信息交流量和交流效率因此得以大幅提升。隨著手提電腦、大屏手機以及平板電腦的普及,根據問卷調查結果,約有38%的被訪問對象會選擇在乘坐高鐵過程中通過觀看視頻內容來打發(fā)時間。
調查結果顯示,不管是雜志種類、雜志數量、雜志內容還是雜志設計方面,乘客均呈現(xiàn)負向態(tài)度。這表明乘客并不滿意高鐵部門所提供的雜志。
乘客D:動車上的雜志(《伴侶》《旅途》)我基本不看,軟廣告多得要死。我對高鐵部門發(fā)展一點也不關心,宣傳這些很無聊。
讓移動閱讀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高鐵候車室里的便捷書店是其中重要的一環(huán)。以濟南西站為例,2013年下半年,在全國各大城市都有開張的匯智光華書店落戶濟南。根據筆者的觀察,匯智光華濟南西站店除了銷售時尚雜志與時政周刊外,主要經營職場商戰(zhàn)題材、養(yǎng)生題材與心靈雞湯類書籍,這也是書店營業(yè)額的主要來源。在書店的另一側,有關中國古典文化的書籍很少有人購買。
乘客E,海南人,25歲,在書店買了兩本書,《因為懂得所以慈悲》與《被釋放的土克曼》。她說:“我是要從濟南到長沙玩,大概會6個多小時的時間。在動車上會讀的靜一點,因為是打發(fā)時間嘛!沒有別的事情做就只能讀書咯,哈哈!動車開車時候移動信號也不好,看手機也不方便,所以我是經常讀書的?!?br />
乘客E認為動車上的環(huán)境更加安靜,她所指的環(huán)境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硬件環(huán)境,而是一種脫離了電子誘惑的環(huán)境。因為動車上不能插電、沒有wi-fi,而且手機信號也不好,所以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閱讀。在某種程度上,這種電子落后的環(huán)境也提供給了她一個更加優(yōu)質的閱讀環(huán)境。
乘客F,沈陽人,33歲,在書店購買《中國周刊》雜志,他說:“我買了本《中國周刊》打算帶到動車上看,這趟車是要回沈陽的要五六個小時,在車上坐著挺無聊就買來看看。其實吧我也不可能在車上讀雜志讀太長時間,就是圖個解悶。動車上的雜志廣告有點多,看起來也挺無聊的。我自己希望讀一些有內容的新聞消息,因為自己本身是做銷售行業(yè)的,多了解一些時事新聞對我自己的工作也有好處?!?br />
通過對兩位乘客的訪談,選擇通過紙質書閱讀的乘客大多對電子設備的依賴度不高,而且高鐵所提供的雜志不能滿足他們閱讀的需求。但是也不能因此而否定他們主動去閱讀的興趣與能力。
由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組織實施的第十二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顯示,2014年我國成年國民圖書閱讀率為58.0%,較2013年的57.8%上升了0.2個百分點。數字化閱讀方式(網絡在線閱讀、手機閱讀、電子閱讀器閱讀、光盤閱讀、Pad閱讀等)的接觸率為58.1%,較2013年的50.1%上升了8.0個百分點。2014年我國成年國民人均紙質圖書的閱讀量為4.56本,與2013年的4.77本相比,減少了0.21本。
移動閱讀作為一個新興科技的產物,目前的消費族群多以年輕人群體為主。所提供的內容也多是適合該群體閱讀的,高鐵上的移動閱讀作為一個很普遍的現(xiàn)象,但是目前卻缺乏有力的論點與實際的田野資料,因此本研究以高鐵列車作為田野點,將乘客的移動閱讀情況作為研究課題,有助于理解移動閱讀乘客的主觀選擇方式與閱讀感受,借此探索移動設備如何影響當代人的日常生活與閱讀習慣轉變。
在研究的限制部分,主要分為兩點:第一,由于研究周期有限,筆者進行田野的時間相對較短,得到的田野資料有限。但本研究也通過對日常生活的深度訪談彌補了這方面的缺陷。第二,在定量研究過程中,研究人員在高鐵上的問卷發(fā)放出現(xiàn)問題,目的式抽樣遭到了部分乘客的拒絕,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研究結果的有效。
總體而言,高鐵上的移動閱讀作為乘客一種放松休閑的方式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情。移動閱讀質量的提高不僅要靠讀者自身素質的進一步提高,更重要的是,移動閱讀內容的提供者應當提供更加優(yōu)質與合適的內容供讀者閱讀。只有這樣,移動閱讀的市場才能越來越健康。
(謝錫文為山東大學新聞系副教授)
提倡“文學生活”研究,就是提倡文學研究關注“民生”——普通民眾生活中的文學消費情況。為此,山東大學文學院聯(lián)手校內外專家,于2012年成立了“當代中國文學生活研究中心”,并承擔了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當前社會“文學生活”調查研究》(課題批準號128ZD169),溫儒敏教授擔任首席專家。這里發(fā)布的是該項目研究成果的一部分。
